小家伙五岁时，
我差人带蓝小姐来见我。
蓝小姐是【学院】的【灯守】，很文，懂的很多。
行动舒缓，语调平柔，给人的感觉是一切尽在掌握。
唯一的缺点是偶尔会有调皮的时候。
……
蓝小姐到了。
她看着没有腿的小家伙像马一样在我房间的地砖上爬。
——殿下是希望【学院】接收这个孩子？
我说不，不希望，她哪也不去，【学院】的孩子都很健全，去那的话肯定会被排挤的，这孩子没有做错任何事情，我不想她受不公平的待遇。
——所以殿下希望我为她做一双腿？
——办得到吗。
——如果殿下期望。
……
一周后，
腿做好了。
那是双功能性远大于观赏性的假肢。
我拿在手里掂量了下，回头告诉五岁的她，高兴点，你能站起来了。
她坐在我的床上，仰头瞅我，我不知道她理不理解我在说什么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一个想要站起来的梦，因为她从没开口提过要求。
——但是你看，大家都是站着的。
我只能这么开头。
我掀起她的小裙子，半跪着为她装上假肢。
关于安装步骤，蓝小姐没有附上说明书，这让我非常痛苦。
我相信蓝小姐是故意的，她喜欢想象我犯蠢的模样，这点我懂。
……
我告诉小家伙如果她能靠自己站起来我就带她去【牧场】看马，如果她想要，我可以选一匹送她，任何一匹。
总之，对没腿的孩子而言，使用从未存在过的部分行走约等于改变她自己的身体结构。
需要极大的努力，以及决定努力的决心。
事后证明她对马毫无兴趣，所以我其实不大明白是什么在促使她学习站立。
我能做的只是蹲在离她两步的位置，张开双臂，鼓励她走进我的怀里。
当她第一次，我是说第一次，脱离我的帮助，独立的，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完成入厕时，我们看着对方的眼睛，我忽然很想给她一个奖励。
或者说，给我自己一个奖励。
不是那种物质上的东西。
我想要一个纪念，一个证明，在我与她之间。
……
所以我再次传唤蓝小姐。
蓝小姐到了。
——公主殿下。
她行礼，很恭敬。
我问她，你们【学院】怎么给小孩取名的。
——取名是吗？
小蓝衬着下巴。
她说名字的意义在于将自己与她人区分开来，用相对明显的特征会比较合适。
——所以我该叫她【假腿】？太残酷了吧。
——……
——你在憋笑吗。
——没有，殿下，我想说的是，您把她的假腿装反了。
小蓝稍稍仰头，以一种不触犯到我的方式观察我的反应。
对上视线的瞬间她乖巧的将头低下。
——小蓝。
——是。
——我在问取名的事情。
——是。
她清嗓子，说出似乎早就备好的回答。
——您看，她手背上的这块胎记，是不是很像一样东西？
——……
我的第一反应是叶子，可又觉得这两个字格调太低，我不想给蓝小姐偷偷笑我的机会。
我想了想。
龙胆草。
我说，这很像【王宫】里的龙胆草。
……
我不知道龙胆喜不喜欢这个名字。
……
与龙胆的相处的日子里，我发现蓝小姐错了。
名字的意义不光在于将人们区分开来，也包含了养育者的期待。
龙胆第十次趁我睡着拔出我的佩刀后，我决定教她战斗。
我决定培养她保护陛下。
而且，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教她。
这种心情非常复杂。
原本的我只想她普通成长，现在的我却希望她比同龄的孩子更强。
或者说，希望别人能够看到她比同龄的孩子更强。
……
我告诉她握刀的方法，我告诉她在赛文莱特最重要的是守护陛下。
我示范，她照做，我们以这种方式交流。
很成功。
所以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。
龙胆十五岁了，依旧不会讲话。
我传唤蓝小姐。
蓝小姐到达。
我说小蓝，这不对吧。
——殿下……
蓝小姐一副拼命忍笑的样子。
——因为您没有教她呀。
我愣住了。
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我们不是天生就会讲话的。
我一直以为小孩长到一定程度就能开口表达。
——居然不是啊……
——不然您以为我们【学院】是干嘛的呀。
于是我懂了，教育的分量。
……
或许什么都有时机吧。
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。
那之后龙胆也没有开口，一直没有。
……
陛下很早就听到龙胆的事情。
她知道我把一个没腿的孩子藏在房里，也知道我偶尔带她出去。
陛下没有明确的说过什么。
一天，
陛下喊我过去。
【王宫】寝楼，卧房，陛下一个人，修着指甲。
——mama听说你收了徒弟。
我请陛下解释徒弟的含义。
——你希望她赢过别人但你不希望她赢过你。
原来这就是【徒弟】。
可事实是我觉得只要以保护陛下为目的，龙胆能赢过我也没有任何问题，我甚至会感到开心。
不论如何，我没有说出我心底的话语。
陛下告诉我，如果有一天你徒弟能挡你十下，记得叫她来见mama。
两年后。
【王宫】武庭，陛下对龙胆说你站好了。
陛下出了一招。
龙胆单膝跪地，但没倒。
——很好。
陛下点头，她【赐血】龙胆，说从今天起，【罪人塔】的【灯守】是你了。
仿佛从未期待过这份荣誉，龙胆在欢呼与注目的丛林中呆然木立，她望着我，迷茫失落。
她将离开我的身边，前往【罪人塔】担任守【灯】的工作。
而作为【罪人塔】原【灯守】的我，就这样被罢免了职务。
——至于你，我的小公主。
陛下转身向着一秒前刚被免职的我。
——你就在我身边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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